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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问礼于老子的故事

　　二月的清晨，太阳将第一缕阳光洒在广褒的齐鲁大地。北方依然寒冷，西风不时地在稀疏的枝头长啸着，他从高原呼啸而下，吹响枝头，又吹响冰封的河流。住在很远的人们，已经隐约听见黄河上冰床发出得巨大的开裂声，彷佛还有那鲤鱼跃出水面的声音。虽然树木依然沉默，地里碧绿的麦苗睁开了惺忪的眼眸，探头探脑，正悄悄地舒展着自己身子。一个骑马的勇士和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奔驰在鲁国的官道上。马车上坐着孔丘、孟懿子和南宫敬叔三人，南宫敬叔和孟懿子两人轮替着驾车，子路骑马走在前面。

　　孔子有入门弟子四人，孟懿子与其胞弟南宫敬叔，还有仲由、琴张。如果算上孔鲤，应为弟子五人，琴张与孔鲤未随行。孟懿子、南宫敬叔与琴张皆是鲁国贵族子弟拜入门下，唯独子路这个鲁国勇士反倒是孔子用智慧和武力收服的弟子，一段故事也甚是有趣。

　　仲由，字子路，鲁国卞地人。性格粗俗不堪，但为人豪爽刚直，自幼崇尚武力，喜爱英雄侠士。他头戴鸡冠式样的帽子，胸前佩戴公猪形状的玉玦，整日腰悬宝剑、招摇过市。虽然他比孔子小九岁，但对孔子却极轻蔑，常常欺负他。也就是三年前，有一天两人又再大街上相遇。子路双手将一石磨轻轻举起，放在街道的正当中，一只脚踏在石磨上叫道：“大个子，别看你整天佩戴着宝剑，你敢和我比武吗？你要是能将这石磨移开，我子路从此再也不为难你。我说，大个子，你也别整日手捧着诗书读啊背的，干脆和我学剑得了。哈，哈，哈……”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瞪着两只眼睛嘲讽地看着孔子。

　　孔子远远地看见一个头戴鸡冠帽子的人站在路中间，就知道又是子路捣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躲开这个无赖，已经来不及了。孟懿子骂道：“这个街头无赖，先生，我给司寇大人说一声，将他抓起来得了，省得天天找你的麻烦。”

　　子孔丘走下车子，走到石磨跟前仔细地看了一下，笑道：“要想移开石磨，此有何难。我问你，你是卞地人吗？”

　　“是。”

　　“你知道卞庄子这个人吗？”

　　“当然知道，他是我们的鲁国英雄，力大无穷，曾经一个人杀死两只老虎。”他得意地说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能够一人杀死两只老虎吗？”

　　“不知道。”子路茫然地说道。

　　孔子笑道：“他母亲在时，他三战皆北，朋友耻笑，国君羞辱。他母亲去世三年，鲁国兴兵伐齐，卞庄子请求随军出征，三战皆胜，并且擒获敌酋，一时之下，威震齐鲁。被称为鲁国的勇士，你知道他为何起初败后来胜？”

　　子路说：“卞庄子他为人仁孝，他起初败北，是因为他的母亲在世，不忍心撇下母亲一人活在世上，故宁可自己受辱。”

　　孔子笑道：“然哉。子路，你说得对啊。卞庄子为人仁孝，因此三战败北。母亲去世之后，他没有了牵挂，就奋勇杀敌、势不可挡了。因此，不能因他三战败北，就说他懦弱不勇，实际上能够忍受耻辱，才是大勇。子路，你现在的勇，不过是逞凶斗狠，匹夫之勇罢了，算不得大智大勇了。”

　　子路将他的右脚从石磨上收了下来，脸上的骄横狂妄不见了，他问道：“仲尼先生，如何才能做到大智大勇？”

　　孔子笑道：“子路，你先不要叫我先生。我问你，你头戴何冠？胸佩何玦？”

　　“我头戴雄鸡之冠，胸佩公猪玉玦，此乃勇敢标志，勇士的象征。我子路乃是鲁国第一勇士，当佩此物。”

　　“然也。这不叫公猪玉玦，此乃豭豚玦。上古勇士，头戴雄鸡之冠，意谓勇冠群雄。豭豚的獠牙似剑，豭豚一旦发怒，百兽震怖，虎豹远遁。后羿上射九日，下水斩杀九婴、豭豚。尧帝念其功大，命能工巧匠将獠牙制成豭豚玦，将玦佩戴在后羿脖颈，又亲制雄鸡之冠，为其戴在头上，以彰后羿之勇。”孔子说完，将右脚踏在石磨上，轻轻一蹬，那石磨咕噜噜，就滚到街道的一边了。

　　孔子登上马车和孟懿子驱车离去，子路站在路边愣愣地看着石磨，又怔怔地看着孔丘远去的背影，琢磨着这大个子武力恐怕比自己还厉害。第二天一大早，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孔子的门前，求孔子收他为徒。就这样子路投在孔子门下学习，已经三年了。

　　半个月前，鲁昭公答应了孔子入周的请求，并赐给了他一辆马车、两匹马、两个童子，命孟懿子、南宫敬叔陪同前往。临别之时，孔子无限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叮咛道：“伯鱼，为父不在家中，你要听你母亲的话，要和师兄琴张一起好好读书啊！”孔鲤笑道：“爹爹，我已经十岁了，已经是大人了。爹爹，你就放心吧。”亓（qi）官氏牵着儿子的手，将他们一直送出了城门。夫人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就在丈夫登上马车的时候，她才说道“老爷，保重！”孔子扭头一看，只见夫人泪流满面。他没有吭声，只是挥了挥手。子路大声说道：“师娘，有我子路在，你就放心吧。”南宫敬叔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走出了很远，孔子一回头，见夫人亓官氏仍站在那里，向自己不停地挥着手。

　　孔子看着空旷的原野，高低起伏的山峦，心情逐渐开朗起来。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国门，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眼前的一切和过去书斋里书本上记载的，是截然不同的。这一切令他兴奋好奇，雄浑苍茫的高山原野令他赞叹，他为能到天子之都洛阳感到自豪，为即将见到圣人而感到兴奋。

　　慢慢地，风吹在脸上，也不那么寒冷了。柳树吐出了嫩芽，一粒、两粒，逐渐多了起来，枝条也变得柔软嫩黄了。她在东风的梳理中，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燕子也在飞舞着，歌唱着。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他们一行穿过卫国，进入了郑国，洛阳已经遥遥在望了。

　　孟懿子问道：“仲尼先生，子产临终时嘱咐子大叔，让他为政要宽猛相济。先生常说，要教化百姓，对待百姓宽厚，不正是先生你提出的仁政吗？”

　　孔子解释道：“这并不矛盾。政宽则*民慢，一味的宽厚忍让，容易滋生内乱。卫国的齐豹之乱，宋国的华向之乱，就是君主为政过宽造成的。政猛则*民残，民残则国家衰亡。殷纣王对待百姓就是为政过猛很好的例子。他大兴炮格之刑，残害忠良，杀戮百姓。他的臣民都跑到了西岐了。牧野之战，纣王大军临阵倒戈相向！这就是为政过猛造成的恶果。子产他提出的宽猛相济是很正确的，也是一种仁政啊。臣民犹如滔滔黄河，为君者，应当疏通河道。若任其漫流四溢，必然湮没城郭；若高压河水，也必然堤坝溃决，造成灾祸的。”

　　这年的五月份，孔子在孟懿子、南宫敬叔的陪同下来到了周朝的首都洛阳。洛阳此前曾经是夏朝的首都，周武王平定天下后，曾多次派周公旦、太公望（姜太公）来到这里实地考察，并开始营造洛邑。从全国各地征集能工巧匠，四方诸侯也纷纷进献名贵花木和石料，整个工程一干就是十几年，直至周成王十年才告竣工。因洛邑在洛水之北，遂称之为洛阳。洛阳从它建成开始，作为西周的陪都三百年。周平王东迁之后，它正式作为周朝的首都，已经二百余年了。可能是天子都城的缘故，虽然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却没有遭遇兵火的创伤，再加上历届帝王的修葺，整个周王城仍显得雄伟壮丽、高贵典雅！周王城坐落在邙山脚下，有涧、洛、瀍、伊四条河流相汇，河水充沛，土地肥美。这四条河流同时也就成了洛阳天然的护城河。周王城以它独有的魅力，彷佛向来访的诸侯宾客叙述着曾经无与伦比的显赫地位和光照万里的辉煌。

　　明媚的阳光照在宽厚高大的城墙之上，周王城显得更加的雄伟壮丽，河堤上、道路边的乔木参天，树冠如盖，芳草如茵。孔丘一行过瀍河，由东门进入王城。孔子走下马车步行走在前面，孟懿子和南宫敬叔跟在后面，子路牵着马走在最后。王城中街道上店铺林立，商贾云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满是深深的车辙印痕。宽敞的街道上，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巡城士兵的呵斥声，以及得得的马蹄声。孔子和子路二人等候在王宫的外面，不一会儿，孟懿子和南宫敬叔从宫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仲尼先生，天子已经答应我们可以去太庙祭祀了。”

　　太庙坐落于王城的北面，从王宫一直向北，过了金井楼，一处巨大的庙宇映入眼帘。太庙有正殿和两个配殿组成，是典型的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四条戗（qiàng）脊的歇山式建筑。正脊上镶嵌着两条张牙舞爪的蛟龙，使太庙显得高贵而庄重。正殿的正前方，立着一尊巨大的四足青铜方鼎，方鼎的四面分别雕塑着孟津会盟、白鱼跃舟、牧野之战、分封诸侯四个重大历史事件，场面气势恢弘！在方鼎的左右两侧分别立着两个青铜雕塑的文臣武将，武将身披铠甲，一人手执斧钺，一人手执长戈。文臣则峨冠博带，一人手执宝剑，一人手持笏板。孔丘站在青铜雕塑的金人面前，双手抚摸着，一言不发，表情肃穆。孟懿子、南宫敬叔二人则肃立在方鼎前面。子路见老师表情凝重，便默默跟在孔子的身后，端详着那手执斧钺的武将。孔子用手指在金人的衣服上默默写道：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写毕回头对子路等人说道：“你们要记住，此言虽粗鄙浅显，却一语中的！”

　　正殿里供奉着后稷、公刘、古公、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等先祖帝王的灵位，殿内烛火通明，香烟袅袅。孔子将祭品献上，行了跪拜之礼后，进入了偏殿。偏殿的三面墙壁上分别绘着三幅巨画，是《周公负成王图》、《周公跪成王图》、《周公吐脯图》。正前方的巨幅画面上，须发洁白、佝偻着身躯的周公旦，身穿朝服、手执笏板、低头跪在年轻的周成王面前，周成王则头戴冠冕，直立着身子，身子前倾，双手作搀扶状。周公的表情惶恐谦卑，周成王则表情微笑谦和，两人神态惟肖惟妙，极为传神。画像下方的案几上摆放着六捆竹简。孔丘上前一看，原来是《康诰》《酒诰》《洛诰》等，都是周公的亲笔撰写。孔子上前拿起了《多士》，捧在手里轻声念了起来：“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

　　孔子走出大殿之后，对子路等人说道：“看了这三幅图，我方才明白周公旦何以被称为圣人了。”

　　只听殿门口一个人笑道：“善哉，仲尼先生真见识不凡呀。”

　　孟懿子忙笑着介绍道：“此乃天子近臣苌弘。”

　　孔子见他面如美玉，器宇轩昂，忙上前施礼道：“原来是上大夫苌弘，失敬，失敬。”

　　“仲尼先生，你到周王城是为了瞻仰先贤胜迹吗？”

　　“非也。吾闻伯阳先生，博古知今，通礼乐之源，以道德之归，则是吾师。乃是为了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所之。”

　　苌弘大笑道：“伯阳先生也是我的授业老师呀。伯阳先生的道德之论，如浩浩大海博大精深。你若有缘，能够聆听伯阳先生教诲，则终生受益了。”

　　孔子惊问道：“伯阳先生不在家吗？”

　　“伯阳先生虽为藏室史，但性格恬淡，不受拘束。或在书斋博览群书，或在翠云峰上开业授课，或云游山河。”

　　孔子抓住苌弘的手焦急地说道：“请苌弘大人一定要代为引见，伯阳先生，我景仰久矣。慕名而来，岂能错失良机”

　　“伯阳先生家就在王城以东，瀍河边上，我这就带你去。”

　　在苌弘的引领下，他们一行来到了李耳的家门口。孔子上前仔细打量，李耳的家太普通了，普通的和老百姓居室没有丝毫的区别。三间瓦房，青底白墙。门前没有威风凛凛的狮子，也没有高头大马。唯一不同的是，门前一株高大的柏树，长得是郁郁葱葱、苍翠欲滴。里面一丛竹子，长得十分茂盛，微风吹过，龙吟细细，如琴音袅袅，琴瑟和鸣。

　　苌弘上前轻轻叩门，里面寂然无声。然后回头对孔子笑道：“先生不在家中，我看仲尼先生不妨暂且屈居寒舍，明日再来拜访。何如？”

　　孔子笑道：“也只好如此了。”

　　苌弘的府邸在周王城里面，濒临涧河而居。晚上，明月高挂，空无纤尘；浩瀚太虚，空旷澄明。沟涧之下，河水淙淙，奔腾不息。苌弘见孔丘学识渊博，谈吐不凡，心中喜悦。便操琴弹奏起来，边弹边唱：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孔子仿佛觉得自己进入了幽深的山谷之中，谷中百花烂漫，馥郁芬芳；奇石兰草，溪水潺潺。高大的乔木上，鸟声啾啾，空谷传响，不绝于耳。两只鸟儿的鸣叫声，此起彼落，一呼一答，悦耳动听。忽然琴声嘎然而止，唯有涧河水声哗哗。一只鸟儿鸣叫着，飞向了夜空。孔子不禁击掌赞道：“苌弘大人琴艺超绝，不同凡响啊。请问《韶乐》和《武乐》，相比之下，哪个更美？”

　　苌弘说道：“《武乐》为周武王之乐名，《韶乐》为虞舜之乐名，若以二者之功业论，舜是继尧之后治理天下，武王伐纣以救万民，皆功昭日月，无分轩轾。然则就乐论乐，《韶乐》之声容宏盛，字义尽美；《武乐》之声容虽美，曲调节器却隐含晦涩，稍逊于韶乐。故尔《武乐》尽美而不尽善，唯《韶乐》可称尽善尽美矣！”

　　他见孔子容貌恭谨、凝神静听，便继续说道：“虞舜做了天子之后，边叫乐师延将父亲瞽（gu）叟的十五根的弦瑟，又添了八根弦，成为二十三根。又命令乐师质整理了帝喾留下的几只曲谱，制成新曲《九招》。因是用箫、笙、瑟等几种乐器配合演奏，又称《箫韶》，也就是我们说的《韶乐》了。据说有一次虞舜亲自演奏《韶乐》，天上的凤凰也飞了下来，落在梧桐树上朝见他呢。琴有五根弦，分别是宫商角徵（zhi）羽，五个音色。与人的五脏相配：脾应宫，其声漫而缓；肺应商，其声促以清；肝应角，其声呼以长；心应徵，其声雄以明；肾应羽，其声沉以细，此为五脏正音。我听说晋平公在施夷之台设宴招待卫灵公，卫灵公的乐师师涓演奏了一曲悲凉的曲子——《清商》，就问师旷有没有比这更加悲凉的曲子，师旷说，《清徵》比《清商》悲哀。晋平公命师旷演奏，师旷演奏之下，十六只玄鹤从南方飞来，列成队伍，站在城门楼上展开翅膀，跳起舞来。晋平公心中大喜，问有没有比《清徵》更悲哀的，师旷说《淸角》比它还有悲哀。晋平公让师旷演奏，师旷说，《淸角》乃是黄帝在西泰山号令天下鬼神的曲子，不能轻易演奏，否则会有损寿命的。晋平公不听，师旷不得已，操琴演奏起来。只见乌云出现在西北方，弥漫开来，遮天蔽日。紧接着，大风狂作，吹沙走石，将房顶上的瓦片吹落了下来，将布幔扯得粉碎。风声刚一平息，冰雹从天而降，吓得宾客四散逃去，晋平公也在惊骇中死去。德薄之人，是听不得这种天乐的。《韶乐》我不会演奏，《武乐》略知一二，请仲尼先生雅正。”说完又操琴演奏起来。

　　孔子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古战场，双方勇士刀剑相交，战马的嘶鸣声，相撞的金戈声，顿时充斥耳鼓，令人热血沸腾，不禁大声叫了起来。

　　话说孔子来到洛阳，住在上大夫苌弘家中，向他学习乐理知识。因他天资极高，极有悟性，在苌弘的指点下，他的音乐方面知识进步神速，很快就学会了识谱、弹奏等技能。在学习音理的同时，他每天派子路打听李耳的行踪。

　　这一天早上，孔子坐上了苌弘的马车，孟懿子登上车子回头笑道：“先生和上大夫坐好了吧，要出发了。驾！”左手一抖缰绳，右手挥了一下鞭子，两匹马迈开步子朝前走着。马蹄敲击着青石板路，很有节奏感。太阳还未升起，但东方的云空被燃烧的通红。一处残破的城墙映入了眼帘，城墙内冒起了袅袅炊烟。孔子指着城墙问道：“大人，我看这城墙原来必定修得很高大，很坚厚，怎么会荒芜了，这是何故？”

　　苌弘笑道：“此乃周城！当时周武王平定天下，欲建都洛阳，就派人修造了此城。后来武王听从了大臣们的意见，仍然定都镐京。又命令周公旦、太公望来到洛阳，重新考察，另行选址，历时十年，建造了王城。周城的城墙虽有残破，但里面的宫殿还是很不错了的，现在是二公子姬匄在里面居住。”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当今天子真是年迈昏聩了，近来要废长立幼，要立幼子姬朝为太子。现在朝中大臣分为两派，大臣宾孟等人支持王子朝，王子猛却得到刘献公刘挚、单旗等大臣支持。明里暗里双方斗得很厉害，眼看我大周的江山又要经历一场空前的灾难啊。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国家，怎么能经得起折腾呢。”

　　孔子说道：“为君者，不能以信义立于天地，乃是国之盗也；为臣者，不能忠于自己的国君，乃国之贼也。苌弘你身为上大夫，是朝中重臣，你希望王子朝为君呢，还是希望王子猛即位？”

　　“我苌弘身为臣子，当忠于君主，忠于朝廷。不管他王子朝也好，王子猛也好，无论他们谁即位，他就是大周的天子，我就忠于他。”

　　说话之间，他们来到了翠云峰上。翠云峰坐落于邙山之巅，满山绿树婆娑，远远看去如绿云漂浮。穿过一片柳树林，苌弘指着一处茅庐说道：“这就是伯阳先生讲课的地方，也是他修身悟道的幽静所在。”

　　只听里面传出了稚嫩的声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苌弘正欲上前叩门，孔子忙止住了他。站在门边凝神静听，细心揣摩。门口一株桃树长得十分茂盛，枝条上结满青色的果子。只听里面继续朗读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道德最高的境界就像水一样，滋润着万物，却不去争夺。它处于人们厌恶的地方，也就最接近于道了。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话说得多好啊。孔子激动地高声叫道：“伯阳先生在乎？”

　　一个童子闻声走了出来，指着山下笑道：“老师昨日已经下山了，客官来得不巧。哦，上大夫，你也要拜访伯阳老师吗？”

　　苌弘说道：“是啊，我陪同仲尼先生来拜访伯阳老师，谁知却来得不巧啊。”

　　孔子说道：“不妨，不妨。刚才你们两个朗读的，出于何种典籍？我怎么从没有听到。”

　　童子笑道：“这是伯阳老师给弟子们讲课的内容，我们在旁听了，记得这么几句。”

　　他们朝山下望去，洛河像一条玉带似的，闪着粼粼波光。宫墙城阙，却显得那么的渺小。正在孔丘心中怏怏之际，只见山道上一个人正骑着马朝山上奔来，苌弘用手指着笑道：“这不是你的弟子仲由勇士吗？”

　　孔子仔细一看，只见那骑马之人人头戴着鸡冠帽，腰中悬挂着宝剑，不是仲由子路还会有谁？仲由走到跟前，跳下马来，气喘嘘嘘地说道：“老师，伯阳先生今天在家呢。”

　　孔子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快走，我们现在就去见伯阳先生。”

　　当他们走下山去，来到李耳家的大门口的时候。只见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正站在那丛竹子前，孔丘上前仔细打量，老者面如枯槁，雪白的头发散开着垂在后背。一阵风吹过，衣袂飘动，长发飘动。

　　孔子垂首站在老者的身边，一直等着老者开口说话。他知道这个老者，就是他心目中的圣人李耳、李伯阳！

　　他等了许久，老子一直不说话，他忍不住上前施礼说道：“弟子乃是鲁国孔丘，可能我刚才头昏眼花，好像看到您的形体似枯木，像离开人间超然独立的样子。”

　　李耳笑道：“晾发时，我进入了寂静虚无状态，游心于事物生发之初。”

　　“其景象如何？”

　　“至高至美。”

　　“伯阳先生，《周礼》至善至美了，我想知道圣人周公当时制定周礼的细节，你能给弟子讲解一下吗？”

　　李耳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微笑着问道：“你知道《周礼》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周礼》规定了天官太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考工记的职责和分工，又详细地明确了大宰、小宰、官正、宫伯等各级官吏的职责。我欲详细地了解礼乐制定的具体情况，请伯阳先生不吝赐教。”

　　“你所说的，其人的骨头早已腐朽，独其言在耳。况且君子若得其时，则驾着车子去做官；若生不逢时，就会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行。抛弃你的骄气和过多的欲望，抛弃造作的情绪和不切实际的志向，因为那些东西对你自身都没有好处。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些。”

　　孔子默默地退了出来，走在路上回到了家中一直默默无言。苌弘、仲由等人焦急地问道：“先生，你生病了吗，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孔子说道：“鸟，我知其能飞；鱼，我知其能游；野兽，我知其能走。鸟、鱼和野兽，人们都能用网逮住。至于天上的龙，我却不知道，龙乘风云，可直上九天。我今天见老子，就好比见到了神龙一样。难道伯阳先生，是天上的龙吗？”

　　次日天刚蒙蒙亮，孔子就叫上子路套上马车。马车刚进入巷子，就见老子正站在家门口，朝他微笑着。宾主坐定，窗外飘起了细雨，雨滴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老子的室内极其简朴，也极其素雅。西面的墙是巨大的书架，自下而上摆放一捆捆竹简，东面的墙下摆放一架五弦古琴，北面的窗台上陶盆内种着一株兰花。

　　孔子恭敬地问道：“老师，孔丘在翠云峰上听童子朗诵老师的语录：‘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君子‘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以及昨日伯阳老师的教诲，对我的启发很大。敢问老师为政者如何做，才能做到‘正善治’？”

　　“治大国者，若烹小鲜！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孔子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又问道：“如何才能做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郑国相子产提出为政者，应当宽猛相济，不正是以正治国吗？”

　　“历届君王都以严刑峻法统治子民，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为政者应当删繁就简，减少欲望，以无为治国，国家无不治！”

　　孔子争辩道：“如今王道式微，诸侯争霸，豪杰并兴，周礼已坏，乐仪已崩。君子应当自强不息，奋发有为，应当辅佐明君克己复礼，岂能无为？”

　　“年轻人，应当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应当脚踏实地。古代的贤君者，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老子见孔子低头沉思，他继续说道：“为政者为什么要减少欲望，因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桀纣这样的君主，过度地追求眼睛、耳朵、口欲、打猎、珍奇宝玩等这些感官的享受，暴虐臣民，索取天下珍宝供我一人之享受，天下能不大乱，人民能不起来造反？”

　　子路站在门口，他望着院中的翠竹，静静地听着老子和孔子两位老师的对话，觉得李耳这个雪白须眉的老头，浑身上下甚至每根须发都充满着智慧，都闪着光芒。他们说的话，他有的听不懂，觉得很新鲜，每一句、每一字都充满着玄机和力量。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太阳从云隙中钻了出来，一道彩虹挂在了半空。瀍河边一片莲花开得十分娇艳，那一朵朵粉色的、红色、乳白色的莲花，争奇斗艳，一尘不染。黄色花蕊、娇嫩的莲蓬、艳丽的花瓣，以及那碧绿硕大的叶子，都显得那么洁净，高贵典雅，一尘不染。

　　逗留数天，和老子学习了数天，孔子向老子告辞。老子送他，赠言道：“我闻之，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义者送人以言。我不富不贵，无财以送，愿以一言相送：当今之世，聪明而深察者，其所以遇难而几至于死，在于好讥人之非也；善辩而通达者，其所以招祸而屡至于身，在于好扬人之恶也。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望汝切记。”

　　孔子顿首道：“弟子一定谨记在心！”

　　老子送至黄河岸边，只见浊浪滚滚，奔腾咆哮，声若猛虎长啸，势如千军万马。孔子伫立岸边，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老子用手一挥说道：“人生天地之间，乃与天地一体也。天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人有幼、少、壮、老之变化，犹如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有何悲乎？”

　　孔子听了，肃然起敬。只听老子又说：“生于自然，死于自然，任其自然，则本性不乱；不任自然，奔忙于仁义之间，则本性羁绊。”

　　孔子迷惑不解，辩解道：“吾乃忧大道不行，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也！故有人生短暂，不能有功于世，不能有为于民，故感叹矣！”

　　老子手指浩浩黄河，对孔丘说：“汝何不学水之大德欤？”孔丘曰：“水有何德？”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则能为百谷王。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

　　孔丘闻言，恍然大悟道：“先生此言，使我顿开茅塞也：众人处上，水独处下；众人处易，水独处险；众人处洁，水独处秽。所处尽人之所恶，夫谁与之争乎？此所以为上善也。”

　　老子点头说：“汝可教也！汝可切记：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水几於道：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可测，善为渊也；损而不竭，施不求报，善为仁也；圜必旋，方必折，塞必止，决必流，善守信也；洗涤群秽，平准高下，善治物也；以载则浮，以鉴则清，以攻则坚强莫能敌，善用能也；不舍昼夜，盈科后进，善待时也。故圣者随时而行，贤者应事而变；智者无为而治，达者顺天而生。汝此去后，应去骄气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否则，人未至而声已闻，体未至而风已动，张张扬扬，如虎行于大街，谁敢用你？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劳人为乎？人之所以生、所以无、所以荣、所以辱，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道也。顺自然之理而趋，遵自然之道而行，国则自治，人则自正，何须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哉？”

　　孔子道：”先生之言，出自肺腑而入弟子之心脾，弟子受益匪浅，终生难忘。弟子将遵奉不怠，以谢先生之恩。”说完，告别老子，与南宫敬叔上车，依依不舍地向鲁国驶去。

　　孔子入周问礼之后，声名远播。他受到老子的启发，也开始正式开馆收徒。和子产官办学校不同的是，他办的是私人性质的学校。这期间秦商、冉耕、闵勋、漆雕、曾点、颜繇等人开始跟孔子学习周礼，正式成为他的弟子。曾点是著名弟子曾参的父亲，颜繇是他著名弟子颜回的父亲。孔子喜爱杏树，在学馆前种植两颗杏树。最先入门的孟懿子、南宫敬叔、仲由等人见状，也上街卖来树苗种上。孔子见了，心中甚为高兴，从此立下规矩，今后凡入门弟子，必须亲手种植一棵杏树，或种在馆前，或种在馆后。俗话说百树成林，孔丘一生七十七弟子，三千门徒，杏树越种越多，也就成了杏树林。他在馆前一块空地上开坛讲课，后人称之为杏坛。一到每年的三月份，粉红的花朵挂满枝头，这里就成了杏花的海洋，满树的芬芳。孔子站在台上讲课，看着这美丽的花儿，一张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庞，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和欢乐。